“我发言的当晚10点35分，国务院研究室信息研究司就来电话了，相关部门对科技成果转让高度重视，表示下一步将深入调研，破解其中的掣肘难题。”樊芸回忆。
因敢于直言、直击问题，全国人大代表、上海富申评估咨询集团董事长樊芸一直被称为“犀利姐”。在2025年全国两会上，“犀利姐”依旧锋芒不减，不仅继续聚焦经济领域热点，还将目光投向科技成果转化领域，直指其中存在的顽疾。
3月9日，在接受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记者专访时，樊芸坦言，近年来科技成果转让、强化企业科技创新主体地位都已取得了不俗成绩，但也存在问题，涉及改革“指挥棒”的导向和协同机制，改革专利、税收政策的双轨制，改革高校评价机制等多方面。
樊芸对政府工作报告印象深刻，“报告非常实在”，在充分肯定工作成绩的同时，也勇于直面问题，展现了务实态度。“很多我们关注和思考的问题，在政府工作报告中都有涉及，并作出了系统部署，我相信一些症结性问题都会逐步得到破解。”她说。
畅通科技成果转化链条
今年政府工作报告提出，健全科技成果转化支持政策和市场服务，推进职务科技成果赋权和资产单列管理改革，提升科技成果转化效能。
这正是樊芸特别关心的议题。她说，当前科技创新成果在向实际应用转化的过程中还存在“鸿沟”，全链条的科技成果转化体系尚未完全贯通。
樊芸了解到，2024年上海高校、科研院所、医疗卫生机构等成果转化达到了365.93亿元，实现大幅提升。一家上海“双一流”高校成果转让从2023年的700万元上升到2024年的4.76亿元，增长近70倍，该校一年孵化的创业企业就有30多家。
这一突破，与上海试点科研成果转让、实施了“三权”下放有直接关系。2020年国家9个部委出台文件赋权试点，将科研成果的自主权、处置权、收益分配权交给了科研人员，他们可以获得70%的收益。2023年上海更进一步，提出全部赋权，这与中共二十届三中全会的精神高度契合。
“但是，为何部分单位在如此好的政策下依然不愿作为？深层次问题其实就是考核评价指挥棒。”为解决这一问题，樊芸建议改革高校评价机制，设置科技成果转让奖项，同时，还要改革专利、税收政策的双轨制，进一步激发科研人员成果转让积极性。
关于高校的评价机制，樊芸说：“高质量科技成果供给仍然不足，究其原因是评价体系的问题，有的高校仍然以论文发表为主要考核指标，追求‘新奇特’，强调论文数量，而企业则更看重科研成果的落地转化。”二者评价标准存在明显错位。
她建议，应将高校科技成果转化、对地方经济社会发展贡献的绩效纳入学校、学科评价，深化科研评价机制改革，放宽科研人员评价考核，将产学研深度融合体系建设纳入绩效计算范围，构建以产业支撑为核心评价导向的新体系。
同时，她还谈及，现行的专利、税收政策影响了科研人员的积极性。“有些专利可以享受转让税收优惠政策，而专有技术却不能享受。专利是被确权的，到期后会失效，而专有技术是企业的know-how（技术诀窍），有时更具有含金量，但却不能享受政策，导致几家欢喜几家愁。”
她呼吁，应建立更加完善、统一的税收政策，将专有技术纳入优惠范围，给予与专利同等的政策支持，以公平激励科技成果转化。
化解中小科技企业首贷难题
科技型中小企业融资难，难在首贷不易。樊芸认为，当前，中小型创新企业的“首贷破冰”“首投破冰”很关键，而投资系统对待国企、民企还存在一定差异，影响科创企业发展壮大。
她举了一个真实案例：某科技创新企业的负责人，曾在互联网大厂都工作过，2024年上半年他在一家科技创新型民企工作，下半年则进入一家国企任职。当这位负责人还在民企时，约了十几次投资机构，对方都不愿前来洽谈；可当他进入国企后，投资机构的态度立刻转弯，主动打电话邀约面谈，甚至希望他留出股份给他们投资。
樊芸感叹，“同样是一个人，在国企和民企却面临截然不同的投资环境。都说对科技创新企业要投早、投小，但有谁愿意对科技型企业首贷破冰、首投破冰呢？”
“一枝独秀不是春，万紫千红才是春。”她直言，在科技创新的这个大花园里，特别需要那些草根出身的、自主创新的企业，这才是科技创新的完整生态。
因此，她建议发挥领军企业类似“出题人”的作用，让其在产业创新中引领方向，同时政府部门加强评估与规划，引导企业和地方、学校及海外科研机构合作承担国家、省部级重大科技攻关项目。
科技领军企业担纲“出题人”重任，因其熟悉市场需求，能够快速研判技术价值，并将研发方向与市场紧密结合，这将极大提高科技创新的实际转化率。
樊芸还强调，在支持科技型中小企业发展的过程中，有必要加快构建同科技创新相适应的科技金融支持体系，完善耐心资本投早、投小、投长期、投硬科技的支持政策。
同时，资本市场也要建立良性的、有可操作性的退出机制。她说，投资机构也有相应的考核机制，“它给一家初创企业投个三五年还好，投个十年，如果初创企业还一直没动静（上市），投资机构再退出不了，它的考核没法交代，而且它也没有新的资金再去投新的企业。所以资本还需要有一个良性的退出机制。”
民营企业的发展离不开国企支持
参加两会前，樊芸对民营经济、国企改革作了大量调研。当前，民营经济发展仍存在一些困难，国企改革也有待进一步破除体制机制障碍。
2025年政府工作报告提出：“支持和鼓励民间投资发展，规范实施政府和社会资本合作新机制，引导更多民间资本参与重大基础设施、社会民生等领域建设，让民间资本有更大发展空间。”
“我国很关心民营经济和民营企业发展，近几年出台了一系列政策，释放了积极信号，极大提振了市场。”她说，目前，《民营经济促进法（草案）》已经提请全国人大常委会审议，未来将进一步改善民营经济发展环境。
针对当前民营经济发展存在的问题，樊芸认为一个关键的问题还是评价体系。
“一个地方的民营经济工作做得好不好，到底应该由谁来评价？民营企业能否直接对营商环境进行评分？是否有专门部门对民营经济政策的执行情况进行日常监督？”她说，“我认为，或许可以借鉴环保督察的工作方式，让各地政府部门真正重视民营经济发展，也希望将来出台的《民营经济促进法》能在这方面有所突破。”
同时，樊芸强调，促进民营经济发展，眼光不能只放在民企本身，还要通过改革发挥好国资国企的作用，让不同所有制经济能够相互促进、优势互补。
“民营企业的发展离不开银行等国企的支持，让国资国企有意愿去做一些有风险的投资或者研发，这对民营企业发展是有利的，也有利于发挥国资国企在科技领军方面的作用。”她说。
樊芸建议，进一步优化国有资本考核与评价机制，建立健全适应创业投资行业特点的长周期考核评价机制。根据国企不同功能作用，建立健全分类考核评价体系，设置更有针对性、个性化的考核指标，解决部分国企“想干不敢干”的困境。
祝碧晨 设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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