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是哪里？历代如何祭祀东海龙王？

“岳、镇、海、渎”是我国古代朝廷的重要祭祀，依托自然景观宣示统治华夏疆域的神圣合法性。四海之中的东海是我国古代官方文献出现最多的海域。唐代以来，祭祀东海更是形成了传统。元代戏曲、明清小说纷纷出现东海与东海龙王，与其社会背景不无关系。

《哪吒之魔童闹海》中的东海龙王

唐以前的东海神祭祀

上古东海范围北起山东半岛（古称蓬莱半岛），南至浙闽沿海。《山海经·海内经》就提到：“东海之内，北海之隅，有国名曰朝鲜。”《庄子·外物》记载： “（任公子）蹲乎会稽，投竿东海”。会稽就是今浙江会稽山。会稽郡之海域则是长江口至台湾海峡的海域。

上古中国建都大多在今西安、洛阳两地，古东海北部被视作核心地区。秦始皇统一中国后，所设置的东海郡也在北方。其郡治在郯县（今山东省郯城县），其辖境在今山东东南部、江苏北部。在互联网文化中，古东海因《三国演义》中被诸葛亮骂死的王朗而闻名。

汉代东海郡

祭海的传统始于西汉，汉宣帝神爵元年（前61）下诏：“夫江海，百川之大者也，今阙焉无祠。其令祠官以礼为岁事，以四时祠江海雒水，祈为天下丰年焉。”是年，他在长安祭祀东海，这是朝廷首次祭祀东海神。

在唐朝以前，四海海神不是我们熟悉的四海龙王，而是上古的四海神。隋唐以后，由于汉译佛经影响，海神和龙王形象合而为一，逐渐出现了四海龙王的概念。

唐代祭祀海神的原因主要有消弭自然灾害。为了祈求龙王保佑自然和水运，唐玄宗封四海龙王为神。《旧唐书》记载：“（天宝）十载（751）正月，四海并封为王。太子中允李随祭东海广德王，义王府长史张九章祭南海广利王，太子中允柳奕祭西海广润王，太子洗马李齐荣祭北海广泽王。”唐玄宗亲自撰文《册东海神为广德王文》祭祀。

册东海神为广德王文

维天宝十载，岁次辛卯，三月甲申朔十七日庚子，皇帝若曰：於戏！四瀛宅日，百谷称王。望祀之礼虽申，崇名之典犹缺。惟东海浴日浮天，纳来宏往，善利万物，以宗以都。朕嗣守睿图，式存精享，神心允穆，每叶休征。今五运惟新，百灵咸秩，思崇封建，以展虔诚，是用封神为广德王。其光膺典册，保乂寰宇，永清坤载，敷佑邦家。可不美欤？

唐代地方官方祭祀东海地点主要在古东海北部的莱州（今山东莱州）。据《唐六典》记载：“立春之日，祭东海于莱州。”东海仙山蓬莱，也最早出现在附近的蓬莱县（今烟台蓬莱）。

莱州东海神庙遗址

不过，唐朝并未指定东海龙王庙专祀之地。祭祀东海的记录，南方要早于北方。景龙四年（710），越州长史宋之问写了一首最早祭祀东海的诗《景龙四年春祠海》。诗中的“春祠”即东海；四明即宁绍平原的四明山脉。

景龙四年春祠海

肃事祠春溟，宵斋洗蒙虑。

……

四明背群山，遗老莫辨处。

盛唐以后，海运造就了一个江南大城市明州（今宁波）。开元二十六年（738），海产品和丝织品重要港口的越州鄮县，以境内四明山为名，升格为明州。明州的崛起，影响了东海主祭祀地的变化，也影响了后世的“东海”地名。

宋元的东海祭祀

北宋鉴于登莱距离辽国过近，元丰元年（1078）起，使节、商队海上出入口定为定海（今镇海），东海龙王庙也确定在当地招宝山、巾子山下。据《续资治通鉴长编》，东海龙王庙在当年十一月确定建立。《宋会要辑稿》提到，大观四年（ 1110）又在东海龙王庙旁建造了风神雨师庙。

宝庆《四明志》定（镇）海县境图有东海龙王殿

在《宣和奉使高丽图经》中，作者徐兢以当事人的身份，记载了出使高丽前拜访定海总持院（寺）、广德王庙（祠），拜祭东海龙王的事迹。“十九日辛未达定海县。先期遣中使武功大夫容彭年建道场于总持院七昼夜。仍降御香宣祝於显仁助顺渊圣广德王祠。神物出现，状如蜥蜴，实东海龙君也。”

镇海中学总持寺（院）遗址碑

南宋仅存半壁江山，为体现正统和祈求江山稳固，更是强化了南方东海龙王庙的祭祀行为。根据惯例，皇帝每年春秋要派遣大臣来祭祀。《宋史·乐章五》现存绍兴（1131-1162）、淳祐（1241-1252）年间两篇“祀海乐章”。

东海位

澒洞鸿濛，天与无极。导纳江汉，节宣南北。

顺助其功，善下惟德。我祀孔时，以介景福。

东海位奠玉币，《德安》

百川所归，天地之左。澒洞鸿濛，功高善下。

行都攸依，百禄是荷。制币嘉玉，以侑以妥。

南宋又在镇海城西设风云雷雨山川坛，为东海龙王又一附属祭祀之地。每岁春秋仲月致祭，安设神位。坛有皇帝钦定祭文。

维神赞襄天泽，福祐苍黎。佐灵化以流行，生成永赖；乘气机而鼓荡，温肃攸宜。磅礴高深，长保安贞之吉；凭依巩固，实资捍御之功。幸民俗之殷盈，仰神明之庇护。恭修岁祀，正值良辰。敬洁豆笾，祗陈牲幤。

由于东海龙王庙在镇海的缘故，宋代以来“东海郡”成了宁波专属别称。南宋副宰相楼钥在《定海县淮海楼记》直接将“定海县”写成“东海县”。蓬莱仙山也南移到钱塘江口，舟山群岛中部的岱山当时官方地名为蓬莱乡。

元代，天下一统，东海神主祭祀点又回到了莱州。自元世祖起，朝廷一般于春季遣道士或官员，代皇帝祀东海神。据碑刻资料记载，主要祭品有牲、酒、豆、蔬、核等。

然而，经过两宋的历史沉淀，东海龙王逐渐与宁波捆绑了一起。东海龙王姓名最早出现在元代杂剧《争玉板八仙过沧海》第二折，“小圣乃东海鳌广龙王之子，名曰摩揭”。“鳌”姓疑与招宝山别名鳌柱山有关。鳌广晚到《西游记》才拟人化，改姓为敖。

招宝山“擎天鳌柱”碑

明代的东海祭祀

明初定都南京，加之倭寇一直是南方的心腹大患，东海龙王主祭祀之地还是在南方。《明太祖实录》“洪武二年（1369）四月二十四日”条记载了以下祝词：

遣使祭东海神曰：

予受命上穹，为中国主，惟图乂民，罔敢怠逸。蠢彼倭夷，屡肆寇刼，滨海郡县，多被其殃。今命将统帅舟师，扬帆海岛，乘机征剿，以靖边氓。特备牲醴，用告神知。

《明太祖实录》“洪武二年（1369）四月二十四日”条

《明太宗（明祖）实录》“永乐六年（1408）十二月十八日”条显示，明初派遣军队捕倭前，要拜祭东海龙王，“命安远伯柳升充总兵官,平江伯陈瑄充副总兵,率舟师缘海廵捕倭寇，仍命以牲币祭告东海之神。”

到了中期，明朝依然有祈求东海龙王保佑社稷、助力军事的传统。嘉靖三十四年（1555），倭寇盘据奉贤，连破青浦等地，并欲进犯苏州。五月，浙直总督张经督俞大猷、汤克宽、卢镗等名将在王江泾（今嘉兴北）攻灭倭寇，取得大捷。但功劳却被督军的赵文华拿去。无他，赵文华是以皇帝名义来松江府（今上海一带）、嘉兴府一带祭祀东海龙王的，功劳自然最大。

祭祀东海龙王的另一主要目的是消除水患。明初浙江潮水时冲毁堤岸，修治无功。永乐十六年十一月，明成祖斋戒，并首次派遣保定侯孟瑛等人往镇海祭祀东海龙王。

隆庆三年（1569）秋，浙江遭受了一场大台风灾害，导致25个县遭受严重水灾。浙江廵抚谷中虚向明穆宗上奏免去灾区钱粮。《封神演义》推测成书于万历年间，其作者许仲琳相传为南京人士。《中国气象报》结合历史资料，认为《封神演义》“水淹陈塘关”的故事，很可能就取材自镇海群众当年抗击台风、风暴潮的一场真实事件（火爆全网的《哪吒》背后，藏着一个抗击台风的故事）。

大台风后，朝廷认为是东海龙王造成风暴潮灾害。明穆宗派遣掌管祭祀的最高官员太常寺卿陈庆来镇海祭海。当年八月十九日，他又命令谷中虚在招宝山立“隆庆御碑”祭祀东海龙王，碑文如下：

维隆庆三年十一月初四日

皇帝遣巡抚、都察院佥都御史谷中虚昭告于东海之神曰：迩者水灾异常，殃及黎庶良轸，朕怀，兹特遣官祭告，惟神鉴佑，永福邦民。

谨告！

此后，明朝每年六月初一要在招宝山上祭祀东海龙王。天启年兵部尚书、县人邵辅忠《招宝山禋祀龙神碑记》重提了隆庆御碑之事。从首句“先穆朝初纪，毒龙肆孽，濒海无宁居”来看，时人都认为风暴潮都是因龙而起；文章直接说明，镇海就在东海龙宫旁边，“定滨东海，蛟龙之所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