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年前,美国前总统特朗普失去的不止白宫。
随着拜登赢得2020年总统大选,以及2021年1月6日的国会山骚乱发生,美国各大互联网平台先后封禁了特朗普以及与支持特朗普的暴力和阴谋论相关的社交账户。除了Facebook、Twitter等流行的社交平台外,甚至连游戏直播平台Twitch、购物平台Shopify都对特朗普“大开杀戒”,以致于极端右翼群体不得不寻求建立自己的替代性互联网生态系统,比如特朗普媒体集团推出的“真实社交(Truth Social)”和特朗普粉丝平台Parler。
今年的美国大选结果出炉后,互联网再一次因政治而分裂,且分裂趋势愈加强化。这一次,大批用户从马斯克拥有的X迁移到其他社交平台,甚至连约会软件的左右之分都加剧了。传统媒体被指责在影响力方面输给了播客等新形式媒体,而一些对选举结果感到失望的人则选择了拒绝新闻。
特朗普“归来”,会彻底改变美国的社交媒体和媒体生态吗?
进步人士约会App下载激增
目前,最明显的趋势是一股逃离X的浪潮。根据移动应用数据分析公司Sensor Tower的数据,社交平台Bluesky的App下载量在美国大选周期增长了430%,飙升至苹果应用商店美国排行榜的第一位。根据网站流量分析工具SametimeWeb的数据,与今年前10个月相比,美国大选后几周内,Bluesky应用程序的使用量增长了519%。
作为Twitter内部孵化的一个项目,Bluesky创建于2019年,2021年成为一家独立公司。该平台不显示广告,也尚未形成商业模式,既有与X类似的功能,也有用户自主权更多、免费等与X不同的特点,包括“很有节制地”采用算法。作为去中心化社交平台之一,Bluesky并没有特别之处,大量用户之所以涌向那里,是因为对马斯克旗下X的不满。
当地时间11月13日,英国媒体《卫报》发文称,今后将不再在X上的任何《卫报》官方账号上发帖。该媒体认为,X平台常被用来宣传极右翼阴谋论和种族主义等不当内容,美国总统竞选活动进一步凸显了X作为一个“有毒的”社交平台、马斯克利用该平台塑造政治话语的问题。对此,马斯克在X上回复“无关紧要”。
11月中旬,多位知名美国记者也宣布退出X加入Bluesky,其中包括《大西洋月刊》的查理·沃泽尔、《纽约时报》的玛拉·盖伊和前CNN主播唐·雷蒙。
不过,X仍然遥遥领先。根据网站分析工具Similarweb的数据,X在11月20日前的一周在美国拥有3100万日活跃用户,相比之下,Meta旗下的Threads拥有430万;Bluesky拥有250万。
不同的应用程序有不同的用户群体。民意调查公司CivicScience的新数据发现,投票给副总统哈里斯的人在Threads、Instagram、LinkedIn和TikTok上比特朗普选民更活跃,而特朗普选民在X上的活跃程度要高得多。Disney+、Hulu和Amazon Prime Video等流媒体应用程序,在哈里斯支持者中比特朗普支持者中更受欢迎。
分裂的还有约会平台。Lefty是一款面向进步人士的约会应用程序,其创始人兼首席执行官亚历克斯·费利佩利告诉美国媒体Axios,自大选以来的两周内,其下载量史无前例地激增了453%。“自特朗普最近获胜以来,下载量的激增突显了进步人士正在发生深刻的转变,他们正在严重两极分化的政治气候中寻找志同道合的同伴。”他说。
在传统媒体方面,主张自由主义和进步主义的在线杂志《石板》,在选举后第二天的每日订阅注册量比正常情况高出7倍。由于《洛杉矶时报》和《华盛顿邮报》在最后一刻拒绝支持哈里斯,左派报纸《卫报》在两天内筹集了240万美元。
红色和蓝色的网络世界
这种趋势并不让人感到陌生。自2020年美国大选后,新投资开始围绕日益加深的政治分歧重组美国的互联网业务,美国网络世界分成了红色和蓝色。
2020年11月,保守派亿万富翁丽贝卡·默瑟透露,她正在资助快速增长但颇具争议的保守派社交平台Parler。
2021年,视频平台Rumble表示,正在接受一批著名保守派风险投资家的投资,其中包括硅谷大亨彼得·蒂尔和《乡下人的悲歌》作者、后来的共和党副总统候选人JD·万斯。蒂尔还支持创建了保守派约会应用程序The Right Stuff。
2022年2月,特朗普自家的社交媒体应用“真实社交”上线苹果软件商店。当年3月,保守派数字媒体“每日连线(The Daily Wire)宣布未来3年在儿童娱乐领域投资至少1亿美元,作为对迪士尼反对佛罗里达州通过的“不要说同性恋”法案的回应,其联合首席执行官杰里米·博林表示:“美国人厌倦了把钱捐给那些憎恨他们的觉醒企业。”10月,马斯克收购Twitter,几个月后将其更名为X。
在左翼,亿万富翁里德·霍夫曼、乔治·索罗斯等人支持一家新的公益公司,以通过资助左倾的本地新闻网站来应对虚假信息。其他亿万富翁,如亚马逊创始人杰夫·贝索斯、Salesforce首席执行官马克·贝尼奥夫和史蒂夫·乔布斯的遗孀劳伦·鲍威尔·乔布斯,也购买了颇有声誉的媒体资产,包括《华盛顿邮报》、《时代周刊》和《大西洋月刊》。
Axios的联合创始人吉姆·范德黑和迈克·艾伦撰文称,过去,媒体公司和在线平台通过服务尽可能多的受众而不考虑政治倾向取得了蓬勃发展,但随着互联网媒体的商业模式转向与付费用户建立直接关系,公司不再那么看重规模本身,而是更多地关注吸引忠实粉丝的产品。而长期将自己定位为非政治性的公司将面临选边站队的巨大压力。
今年美国大选后,这一趋势更加明显:对于希望变得更加中立的平台和媒体来说,照顾所有人的立场可能会带来商业挑战。比如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由于转向更中立的报道,选举之夜的收视率今年首次低于左倾的微软-全国广播公司(MSNBC)。而在MSNBC的主持人告诉观众他们拜访了特朗普之后,《早安乔》的收视率直线下降。
支离破碎的媒体消费环境
随着新数字产品的进入门槛降低,在线部落主义日益加剧,一个很明显的迹象是,主流媒体对总统选举叙事和现实塑造方面的主导地位可能会在2024年被打破。
今年10月,特朗普和“播客之王”乔·罗根3个小时的对话吸引了大量潜在男性选民,截至目前在YouTube上的观看次数已超过5100万次,这比特朗普在福克斯新闻、CNN和MSNBC上露面的总观看量还要多,而这3个有线新闻网络的收视率都很高,但观众平均年龄在67岁到70岁之间。
与此同时,哈里斯在亚历克斯·库珀的“给爸爸打电话(Call Her Daddy) ”播客上吸引了更多的年轻女性,比她在哥伦比亚广播公司(CBS)的“60分钟”和美国广播公司(ABC)的“观点”节目中接触到的年轻女性的总和更多,这两个节目历史也很悠久。
从乔·罗根播客上的年轻男性,到关注Instagram网红的郊区女性,美国人获取信息的方式和渠道已经被细分成了数十个。今年3月,吉姆·范德黑和迈克·艾伦列出了12个“新闻泡泡”,分别是:
·马斯克支持者(The Musk-eteers):这是一个快速增长的群体,主要为男性,关注Twitter(以及后来的X)、播客,并通过社交媒体或时事通讯关注以前《纽约时报》专栏作家、编辑巴里·韦斯为首的保守派独立记者。
·看Instagram的人(Instagrammers):主要是大学和专业阶层的年轻至中年女性,非常热衷于更加视觉化的新闻形式,并倾向于创作者经济中有影响力的声音。
·刷TikTok的孩子(TikTok kids):TikTok成为大多数孩子获取大部分全球信息和热门新闻话题的地方,他们快速而频繁地刷手机,信任大多数父母从未听说过的人。
·新时代奶奶们(New-age grandmas):Facebook上新闻的消费者已呈老年化趋势。过去3年来,Facebook故意淡化新闻,强调“婴儿、烧烤和成人礼”等软性内容。
·右翼爷爷们(Right-wing grandpas):老年人,尤其是男性,仍然涌向福克斯新闻。
·MAGA思想融合者(MAGA mind melders):他们关注的人包括福克斯新闻前主播塔克·卡尔森、特朗普的小儿子、右派媒体布赖特巴特新闻网(Breitbart News)前执行主席史蒂芬·班农等。
·自由战士(Liberal warriors):每天阅读《纽约时报》、《大西洋月刊》和《纽约客》等媒体,曾经沉迷于Twitter,但在马斯克把Twitter变成X后就离开或减少了对Twitter的依赖。
·精英消费大户(Elite power-consumers):主要是受过大学教育、雄心勃勃的专业人士,几乎每天都会寻找新闻,部分是出于兴趣,部分是为了专业提升。这些超级用户是时事通讯的忠实粉丝,LinkedIn也是一个热门的内容渠道。
·金融家(The financiers):《华尔街日报》、全国广播公司商业频道(CNBC)的基本盘,包括许多富有的白人、东海岸或大城市的老年专业人士。
·小众人士(Niche-ers):这些专业人士消费大量有关其工作、行业或特定角色的高质量、最新的新闻,通常是精英的一部分,关注Reddit、WhatsApp等。
·新兴多数(Emerging majority):向上流动、受过大学教育的拉丁裔和黑人,将注意力转向主流媒体值得信赖的记者,还向科技、财务规划和时尚等领域的黑人和拉丁裔网红寻求帮助。
·被动主义者(Passive-ists)。这可能是最大的群体,要么太忙,要么对新闻不感兴趣,没有时间寻找新闻,在聊天或购物时无意中碰到新闻。
这样支离破碎的信息获取环境意味着,当不同年龄和拥有不同政治观点的人坐在同一张桌子旁时,其中一些人可能会从另外一些人从未访问过的平台上获取信息。
大选后的“关闭新闻”运动
特朗普再次当选后,据《华盛顿邮报》11月24日报道,一些美国人开始屏蔽新闻媒体。
加利福尼亚州的教授布兰登·威尔逊曾观看了大量有关选举的新闻,但在特朗普获胜后的第二天就停止了观看MSNBC的节目,他觉得现在对哈里斯的竞选活动进行挑剔还为时过早,并认为“对民主党的指责和攻击”会适得其反。
19岁的德尔庞特在选举前夕也非常投入,阅读了保守派智库为特朗普新政府制定的“2025计划”全部922页内容,以便了解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现在,他关闭了“苹果新闻”的推送并退出了全国公共广播电台(NPR)的订阅。
该报道还采访了多位类似的“新闻戒除者”,并指出,这与2016年特朗普首次当选总统有很大不同。当时,一个没有政治经验、背负很多包袱的商人、电视真人秀明星成为美国总统,震惊了所有人。他的每一个行动都会引发大量报道,导致收视率高企,数字媒体受众增长、获得了大批新订阅者。在媒体行业,这被称为“特朗普的碰撞”。
目前尚不清楚今年的这种“关闭新闻”运动范围有多广泛。报道称,现在判断新闻出版商的受众群体是否有所下降还为时过早,尽管Similarweb的数据显示,2024年总统选举周并未像2020年那样出现流量激增,但随着新政府过渡和特朗普上任,这一数字可能会回升。
吉姆·范德黑和迈克·艾伦认为,“大媒体时代已经结束”,“大型传统媒体仍然有它的精彩时刻——总统辩论、市政厅和静坐采访。但即便如此,大部分叙事塑造都是通过播客、社交平台或YouTube上的快速视频片段或重新解释来完成的。”
而《麻省理工技术评论》的总编马特·霍南则认为,社交媒体正在进入一个新阶段。“中心化、规范化信息流的时代即将结束。接下来将更加分散、更加碎片化、更加专业化。它将发生在这些去中心化服务中,以及WhatsApp频道、Discord服务器和其他较小的社交平台中。这将是具有挑战性的,并导致全新的问题。但这也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可以让个人可以更好地控制自己的体验。”霍南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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