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11月2日在英国伦敦拍摄的保守党新党首凯米·巴德诺赫。新华社 图
11月2日, 44岁的凯米·巴德诺赫(Kemi Badenoch)以56:44的优势击败竞争者罗伯特·詹里克(Robert Jenrick)取得英国保守党党魁选举胜利,成为该党历史上首位黑人领袖、第四位女性领袖。本次党魁选举缘于保守党在今年7月大选中大败于工党,时任首相、保守党党魁里希·苏纳克(Rishi Sunak)宣布辞职,并表示此后将继续代理党魁职务直至继任者产生。
巴德诺赫何许人也?
巴德诺赫的背景赋予她黑人、女性、第一代移民等与典型保守党政客们迥异的标签。她出生于伦敦郊区温布尔登,父母是尼日利亚人,父亲是医生、母亲是生理学教授。巴德诺赫在尼日利亚首都拉各斯长大,16岁时回到英国读书。她拥有苏塞克斯大学和伯克贝克学院的工程和法律学位,在全职从政之前,她是一名IT专业人士和咨询师,并曾短暂担任保守派杂志《旁观者》(the Spectator)的数字总监。
她在尼日利亚的成长经历成为她后来主张减少国家监管的基础,她的保守主义立场则是在苏塞克斯大学学习时形成的,并进而促使她于2005年加入保守党。与她的偶像撒切尔夫人一样,巴德诺赫也是在担任议员候选人时遇到了她的丈夫——毕业于剑桥大学的银行家、政党活动家哈米什•巴德诺赫(Hamish Badenoch),二人婚后育有三个孩子。
巴德诺赫的政治履历虽不算一帆风顺,却也称得上稳扎稳打、可圈可点。她曾在2010年大选和2012年伦敦议会选举中落败,后于2015年成功进入伦敦议会,于2017年从英格兰南部萨弗伦-沃尔登(Saffron Walden)的安全席位成为下议院议员。她在前首相特蕾莎·梅(Theresa May)任内被任命为保守党司法特别委员会(Justice Select Committee)成员。在鲍里斯·约翰逊(Boris Johnson)政府时期,她在一系列职位上继续晋升,最重要的是担任妇女与平等国务大臣,以及住房、社区和地方政府国务大臣,后来又被任命为促进社区发展的国务大臣。此后在短暂的利兹·特拉斯(Liz Truss)首相任期内担任国际贸易大臣。
巴德诺赫曾参与2022年保守党党魁竞选,落败后最终选择支持苏纳克。在苏纳克执政期间,她被任命为国际贸易大臣,同时兼任妇女和平等事务大臣。
大盘优势与运气加持下的胜选
英国媒体形容巴德诺赫是一位“好斗的”、“咄咄逼人、对抗性十足”的政治家。她能在近年来保守党的残酷内讧中过五关斩六将并跻身英国政坛高层,与她天性中具有的决心、勤奋和无畏等品质是分不开的。同为保守党议员的克莱尔·库蒂尼奥(Claire Coutinho)在社交媒体上写道,“凯米过人的智慧和对英国的热爱将使她成为一名优秀的领导人”。与此同时,有媒体称巴德诺赫是一位“高风险、高回报”的领导者,认为她时不时发表一些激进、出人意料甚至会让自己难堪的言论,并因此得到关注。
巴德诺赫的部分政治吸引力在于她避免了许多政客喜欢的乏味的陈词滥调,同时她引人注目的背景和坚定不移的表态使她成为重建保守党右翼的绝佳人选。据一名工党议员所言,巴德诺赫比詹里克“稍微更有威胁”,因为她可以在诸多问题上跳出常规思考。这使得巴德诺赫有望成为执政工党政府的有力批判者。
巴德诺赫在此次保守党党魁选举中能顺利进入最后一步的党员投票环节也有运气眷顾。在进入第三轮保守党议员投票的四名候选人中,前外交大臣、党内温和派詹姆斯·克莱弗利(James Cleverly)支持率最高,与巴德诺赫和詹里克共同进入下一轮角逐。在本轮投票中遭淘汰的温和派汤姆·图根哈特(Tom Tugendhat)的支持者本意在第四轮投票中通过策略性投票确保詹里克进入下一轮与温和派克莱弗利竞争,借此阻止巴德诺赫进入党员投票环节,不料最终使得克莱弗利被淘汰出局。因此从一定程度上说,保守党议员中的温和派尽管主观上不愿接受但客观上成为助力巴德诺赫上位的重要力量。
但也应该看到,巴德诺赫在保守党员大盘中还是具备优势的。据民调机构舆观(YouGov)的一项以“四位候选人中,保守党党员最希望谁成为领导人”为主题的民意调查中,巴德诺赫以微弱优势居第一位(27%,领先第二位詹里克3个百分点)。然而,综观整个党魁选举选情过程可以看出,巴德诺赫在每一步投票中的优势均不明显,表明这位新党魁在党内站稳脚跟尚需时日。
一位“反觉醒”的黑人女性政治家
巴德诺赫的崛起,受益于卡梅伦政府时期推动的保守党多元化改革,该改革支持女性、其他少数族裔成为候选人。然而颇具讽刺意味的是,从卡梅伦改革中受益的巴德诺赫却以“反觉醒”(anti-woke)人士自居,是所谓“觉醒的”多元化政策的坚定反对者。这表明,她作为少数族裔女性参选议员和党魁,恰恰是她本人所严厉批评的事情。她的“反觉醒”立场显著体现在她在身份政治议题上的一系列主张上。
在移民问题上,尽管巴德诺赫本人就是移民,但她在移民问题上采取了强硬路线。在当前英国政局形势下,反移民对保守党内许多人来说无疑是一个更好的选择。事实上,她在2018年的一次评论中对保守党政府放松技术移民签证限制的提议表示欢迎;但这种立场后来发生了扭转,她解释说因为看到英国脱欧以来(她也是脱欧支持者)英国移民人数增长了两倍。她称许多移民将英国视为“集体宿舍”或“多孔海绵”,不打算为英国社会做出有意义的贡献。在保守党会议上她说“数字很重要,但文化更重要”,如果不符合英国的价值观,就不应该欢迎带有“祖传的种族敌意”的文化。她也是向海外转送非法移民的“卢旺达计划”的支持者。
在种族问题上,本身也是一名黑人的英国外相戴维·拉米(David Lindon Lammy)表示,巴德诺赫当选为保守党领袖不仅对英国的黑人和少数族裔社区意义重大,而且对英国整个国家也是如此。然而,当被问及成为保守党第一位黑人女性领导人的感受时,巴德诺赫却说:“我希望我们的肤色不会比头发或眼睛的颜色更重要”,表明她本人似乎并不愿意关注自己的黑人身份。此外,她曾为大英帝国辩护,多次声称“批判性种族理论”(Critical Race Theory)非常危险,认为该理论通过“以一种不可避免的方式将黑人与消极、压迫和受害者联系在一起”,为“黑人创造了一座监狱”;她指责该理论的支持者想要“一个种族隔离的社会”。她在2020年接受《旁观者》(The Spectator)采访时将该理论描述为“保守党的新敌人”,并反对在学校教授该理论。在2020年“黑人的命也是命”(Black Lives Matter)抗议活动最激烈的时候,时任鲍里斯·约翰逊内阁平等大臣的巴德诺赫因声称“英国是世界上最适合黑人生活的国家之一”而受到批评。她对种族问题的观点被工党指责为“文化战士”。
在性别问题上,巴德诺赫曾多次发表对跨性别问题的看法,如反对建造中性厕所、将跨性别女性称为男性、反对修改英国法律以允许跨性别身份的自我认同等。她在今年6月曾表示,如果保守党赢得选举,他们将阻止变性女性进入某些女性专用空间,比如医院病房和体育赛事。她还反对禁止旨在“治愈”同性恋的转化疗法的新立法。她还试图修改英国的平等法,将性别定义为生理性别,这为她招致了来自跨性别团体的批评。
在其他场合,巴德诺赫表达了她对推动自由市场经济发展、减小国家监管等方面的观点。她曾以特有的好斗风格评论说英国大约10%的公务员因“泄露官方机密,诋毁他们的部长”,因此“应该被关进监狱”。她曾在接受《泰晤士报》电台采访时就英国产假工资的争议发表了看法,她认为雇主支付产假工资的比例太高。她公开表示相信自由市场的力量,声称将为减少监管和小政府而战。她在竞选活动中出版了一本名为《危机中的保守主义》(Conservatism In Crisis)的小册子,在其中痛斥了“一个不断扩张的管制国家”,这种国家解决任何问题的办法都是推动“政府干预,花更多钱,而不去解决导致这些问题的真正问题”。这与她希望带领保守党回归该党强调“自由和个人责任”的“首要原则”相一致。
巴德诺赫对保守党和英国意味着什么?
党内右翼代表巴德诺赫的胜出凸显了保守党面临来自中左翼工党和极右翼改革党双面夹击的困境。巴德诺赫接下来的任务是团结一个四分五裂的政党,一方面对抗现任首相斯塔默领导的工党政府,同时从极右翼的改革党手中夺回传统右翼选民。这预示着巴德诺赫领导下的保守党可能继续右转的倾向。对此,巴德诺赫的批评者、苏格兰民族党副领袖基思·布朗(Keith Brown)声称巴德诺赫被任命为保守党领袖已经“完成了保守党向极右翼的转变”。
在此次保守党党魁选举中,温和派出人意料地被排除出最后环节的竞争,表明英国政治正进入一个不可预测的新时代。身份政治议题将继续作为英国政坛的核心议题,塑造英国的选民结构和政治格局。尽管巴德诺赫表现出偶尔失言、公开发表不受欢迎的观点会限制她对更广泛选民的吸引力,但她的信心和精力可能会对首相斯塔默(Keir Starmer)构成挑战。一些资深工党议员也指出,她的领导能力暴露了工党领导团队相对缺乏多样性的问题。曼彻斯特大学政治学教授罗伯特·福特(Robert Ford)说:“我认为,她的身份和传统在议会首相问答时间形成了一个非常明显的象征性对比:一个年长的白人男性面对一个年轻的黑人女性……这很有趣、很新颖,这将给工党提出新的问题。”
巴德诺赫的胜利虽然具有历史意义,但应看到这并非压倒性的胜利。在她与同样右翼的詹里克的竞争中,最终票数是保守党党魁选举历史上最为接近的,这意味着这位新领导人在开始任期时还远未站稳脚跟,党内的温和派和更右翼的潜在挑战者都在逼近。以这位新党魁的直率及其批评者所说的分裂的领导风格,将在多大程度上恢复保守党的团结与强大,仍有待观察。
(徐晓红,国际关系学院国际政治系讲师,中国世界民族学会第十二届理事会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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